他的左腿又在疼了。

    错位的断骨隔着一层薄薄的皮肉狰狞地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安宁一路从水池边走到厨房,虽然动作很慢,但他的腿早已经不堪重负,几乎只能是一瘸一拐地被拖着走。

    原本凌王府的每餐饭按例会有专人按时送到对应的房间,但安宁身份低微,相当于是府中最下等的奴隶,又没有住处,只能在干完活之后自己去到厨房领饭,有时活没干完,就只能错过饭点挨饿了。

    王府的厨房在饭点是不关门的,饭菜的香味从门里飘出,安宁隔着很远就能闻到。他揉了揉自己干瘪的肚子,咽了咽口水。

    之前喝的东西不论是药还是粥都没有什么充饥的作用。安宁忍着病痛洗了一下午的衣服,此时早已饥肠辘辘,他闻着饭菜的香味,心中隐隐升起一丝期待。

    他前两天被王爷特许休养,今日的活完成的又比平时早,万一……万一能吃上些比从前好的东西呢?

    哪怕只是好一点点,就像以前在将军府一样只有一小碗馊饭,都要比冷硬的馒头或是水一样的稀粥要好。

    安宁在厨房门边扶着墙想要歇一下,缓一缓受伤的左腿,旁边就走出个人来,一见是他,眉头一皱就是一脚踢过去,正中安宁充血青紫的左膝。

    安宁哑着嗓子惨叫一声,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抱着腿痛得几近昏厥。原本的断骨被这一下踢得直接戳出了皮肤,鲜血缓缓从伤口流出,从安宁苍白的手指间透出血色来。

    走出来的是个衣着华丽不足,精致有余的年轻女人,是凌王妃的贴身侍女。她挽着一个食盒,冷眼看着安宁在地上挣扎,冷笑一声:“你这贱人不去干你的活,跑厨房来做什么?莫不是仗着爬了王爷的床,就敢懈怠了?!”

    她见安宁没有反应,直接无视了他腿边积聚起的血洼,又对着安宁的脸踩了一脚:“回话!”

    好在她是个女人,穿着的鞋是软底的绣鞋,这要是换了个男人,厚硬的鞋底一下去,安宁可能会被当场踩得口鼻流血。但就算是软底鞋,女人毫不留情的一下还是让安宁本就混沌的头脑雪上加霜。

    他听到女人说了什么,但他既没有力气爬起来求饶,方才那一下惨叫更是耗尽了那把可怜嗓子都最后一点用处,安宁现在已经彻底成了个哑巴,任凭他怎么努力都只能发出一点微弱的气声。

    他只能颤抖着探手想抓住女人的裙摆,但沾血的手还没碰到就被女人迅速躲开。女人冲着他嫌弃地“呸”了一声,抬头看了眼天色,最终还是放过了安宁,快步离开了。

    安宁离期待许久的厨房只有一步之遥,却被女人一脚踢得更远。他倒在地上,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而脏污的外袍,脸色惨白,双手上全是细密的伤口,被手轻捂住的左膝更是惨不忍睹,血肉模糊的皮肉中突兀地冒出一截染血的断骨,看着都能想象出伤者到底有多痛。

    偏偏他已经哑了,无法出声呼救,更无法通过惨叫来发泄自己的痛苦,只能蜷在地上剧烈地抽泣。

    此时厨房正忙,他没躺多久,就有个侍女捧着食盒从厨房里出来。她显然是注意到了路边的安宁,但只是眉头一皱,然后加快脚步从他身边经过。之后陆陆续续有人经过,也无一例外地选择了无视,甚至有人还恶劣地将他又踢远了,一脚正中腹部,又是雪上加霜。

    安宁的烧还没有退,此时本就病重,他想要求助,伸出的手最终还是无力地跌落,人也昏迷了过去。

    安宁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他不知道昏迷了多久,但人却到了一个陌生的角落,想必是有人嫌他碍眼,随手找了个地方拖了过去。

    他低头看了一眼左膝的伤口,那里已经不再流血,但明眼也能看出来,就算再怎么精心照料,他这条腿也是废了,不可能再正常行动了。况且别说是照料,拖着这样一条残废的腿,他能不能在王府里活下来都是个问题。

    安宁忍不住掉下泪来,他真的想就这样死在这里,就不用再受这么多苦,也可以去下面找已经离世多年的母亲。虽然她对他并不好,却也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依赖的亲人。

    至于父亲……

    安宁想要抹干净眼泪,那些泪水却根本止不住地往下掉。他从前也奢望过在母亲去世后父亲能多照顾他一些,等来的却是那个人的无视与府中其他人变本加厉的虐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