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春天,世界骤然翻转。

    芷萱彷佛被推进一场无声的战役。她任职的医院JiNg神科,被临时划为支援前线的心理支援单位。每一天,她都得面对崩溃的家属、过劳的医护、甚至被隔离的不安患者。那些极端情绪交错碰撞,像一场场无法预测的爆炸,而她的工作,不再只是倾听与疏导,而是勉强为一整座摇摇yu坠的JiNg神世界加上梁柱。

    轮班时数越拉越长,防护衣像第二层皮肤,黏在她身上整整十几个钟头。眼底红丝盘据,手指被酒JiNg泡得脱皮。她不再看新闻,也不再滑手机,只专注撑过下一个班表、下一通辅导电话。

    最终,她主动请调入院舍隔离。那晚,她只简单打包了几件衣物与笔记本,在门口停下脚步,看着他。

    「你要好好吃饭、睡觉,我每天会打给你。」她语气平静,像是在交代一件交班事项,却也像是,某种无声的告别。

    叶辰没说话,只是走上前,在她转身开门前,紧紧抱住她,低头吻上她的唇。那一吻沉重而坚定,像是用尽全身力气,对抗这段突如其来的距离与未知。

    他站在玄关,看着她搭上医院派来的接驳车,尾灯闪烁渐远,那瞬间,他以为整个世界也随之关上了门。

    接下来,是漫长的「视讯生活」。

    每天晚上十点,是他们的固定连线时刻。她总是披着医院发的灰sE毯子,靠在宿舍冰冷的白墙上,耳朵边还挂着忘了拔的笔。叶辰则坐在房子空荡荡的餐桌前,一边简单煮着泡面或炒饭,一边打开笔电。

    他们谈的不再是梦想,而是今天的确诊人数、病床压力、疫苗进度。有时她太累了,语调模糊如梦话;有时话讲到一半便沉沉睡去,画面仍连着、声音静默,他也不挂断,只是静静地坐着,彷佛在守夜,直到萤幕黯淡。

    有时候,她会在空档突然传讯,他就随时带着手机等着,只要讯号一响,立刻接起。

    「你知道吗?迷迭香现在长得像颗爆炸头,猫猫还去那边大便。」

    她疲惫中挤出一抹笑,「它们是不是把那儿当香香猫砂用了……」

    这种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像极了十几年前的他们。只是那时是青春里的漫不经心,现在则是疲惫里的牵系——那些看似无用的闲聊,成了最牢靠的安全感。

    而叶辰的生活,则像被按下了静音键。

    他所属的乐团在一纸公告後宣告无限期停演,所有演出、巡回、录制计画全数中止。整个音乐产业彷佛一夜之间断了声响。他原本依靠各地演出与私人钢琴教学,虽然奔波但报酬优渥,生活自由宽裕。然而如今,一切行程表清空,收入归零。他像是站在一座废墟中央,看着自己的日常一块块剥落。

    从掌声四起的舞台,到封闭的城市与空荡的客厅,生活彷佛失去了旋律。他曾以为自己掌握了稳定的节奏,没想到,一场疫情就能将整个人生按下休止符。

    但他没有选择停滞。

    叶辰开始学习影片剪辑,把过去的演出纪录整理成片,上传平台,也接起线上教学。收入虽少,但至少日子有了方向。他说不上乐观,却能感觉到:自己正在一片瓦砾里,慢慢拾回人生的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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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於,疫情渐渐平息。

    国境重新开放,航班一班班恢复,口罩之下的城市开始传来久违的喧嚣与笑声。那年夏天,他们申请了特别机票,终於在离开的第十七年,踏上了回国探亲的航班。

    下飞机那一刻,芷萱站在机场的落地窗前,怔怔望着远方。

    「我们离开这里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