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的插花课上又多了一份惊喜,当大家像往常一样其乐融融地边聊天边上课时,学员当中一起来上课的那对情侣中的男孩,在课堂上单膝跪向女孩求婚了,大家见到这一幕都停下手中的动作一片欢呼,都在鼓掌边喊着:“嫁给他!”。当所有人以为女孩会连忙答应,喜极而泣时,女孩却愣住了,她慌忙地后退,嘴里说着“不……不。”气氛直转急下,场面变得凝固起来,大家连大气都不敢出,男孩也惊呆了,他没想到女孩会是这种反应。柏逸和周冬昇两人也捏了一把汗,正准备帮男孩找个台阶下时,女孩已经跑出了花店,众人诧异。“为什么会这样。”求婚的男孩名叫阿洲,他没想到自己精心准备的求婚会遭到拒绝。“可能乐琪还没准备好呢。”柏逸安慰他道,他口中的乐琪就是阿洲的女友。“我以为她会答应我,女生不都梦想穿上婚纱步入婚姻的殿堂吗?”阿洲有些丧气,大家也统统都在安慰他。“并不是每个女生都梦想结婚的。”在场的一个女生说道。“你有问过乐琪的意见吗?或者她有对你表达过她想和你结婚的意愿吗?”周冬昇问他。“.…..没有,我就想给他一个惊喜,没想到却变成了惊吓。”阿洲收起戒指,他说着他和乐琪已经恋爱好多年了,双方父母都很满意,婚姻对于两个人来说只是早晚的事情,他渴望和乐琪组建一个家庭,没想到她却这么抗拒。“你看吧,你连乐琪的意见都没有过问过,贸然向她求婚反而是不尊重她的表现,况且,你的求婚也太不浪漫了吧!”周冬昇心想阿洲真不愧为钢铁直男,换做是他,他只觉得尴尬,一点也不想接受。“啊?不浪漫吗?她最喜欢花了,我找不到比花店更合适的地方了。”阿洲的反应令众人汗颜。“总之,你回去和乐琪好好聊聊,询问一下她关于结婚的想法,之后再做决定也不迟。”柏逸试着把大家拉回课堂。当天晚上,周冬昇和柏逸两人有感而发,也讨论起了关于婚姻的话题。“柏老师,你有想过我们会结婚吗?”周冬昇躺在床上嗅着身旁柏逸带有淡淡清香的发丝,真诚发问。“我还真没有想过呢。”柏逸确实没有想过自己会和周冬昇结婚,即便是哪一天同性婚姻合法了,种种现实也会成为考验他们感情的阻碍,柏逸觉得目前的状态是最好的。“可是我想过。我们结婚的话,万一你哪天出了意外,我就会作为你的家属替你签手术同意书。”周冬昇坐起来,用手撑着脑袋,眼里充满了清澈的愚蠢。“你能不能想我点好!”柏逸没想到周冬昇想和自己结婚的理由这么好笑。“我是认真的,只要你一句话,我们可以去国外登记。”周冬昇捏着柏逸的手,摩挲着。“没你想得那么简单,你能忍受周围人怪异的目光和他们的闲言碎语吗?你可能会因此丢掉工作,我们也可能会因此而分开,我不想冒这个风险。”柏逸能够感受到周冬昇的真心,他轻抚着周冬昇额前的碎发,复杂的情绪翻涌而出。“我不怕,只要你愿意,我随时都可以向家人公开的。”周冬昇不想去猜想那些还没有发生的未来,他只想让柏逸和他得到身边人的祝福。柏逸长叹一口气,无话可说,其实他自己也并不会在意一些莫须有的闲言碎语,但他不想看到周冬昇被这些东西击碎。第二周的插花课,乐琪如约而至,但阿洲并没有来。众人猜想,他们是不是分手了,但大家都没有过问,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把上周的事情忘得烟消云散。课后,等大家都走后,乐琪留了下来,看起来欲言又止。“柏老师,实在抱歉,上周给大家闹了个大笑话。”乐琪为上周的事情道歉。“大家并没有笑话你,反而很关心你呢,况且,大家也已经把阿洲批评了一顿,一点也不懂浪漫。”柏逸在乐琪身边坐下。“哎,我们现在还在冷战,上次回去我们大吵了一架。也怪我,在那么多人面前没给他面子,闹得这么难堪。”乐琪说着鼻子一酸,觉得自己委屈。“可以问一下你为什么不想和阿洲结婚吗?难道你不爱他?”柏逸递给乐琪一张纸巾。“我当然爱呀!”乐琪回答地斩钉截铁。“只是我恐婚,我一想到和阿洲结婚以后的生活就觉得头皮发麻,我们会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吵不休、我们的感情可能会变淡,只能维持表面的夫妻关系。”乐琪蹂躏着手中的纸巾。“你为什么会这样想呢?难道不应该想象和阿洲幸福美满的生活吗?”柏逸感到疑惑。“因为我的父母就是这样的,我从小看着他们吵架直到离婚,我不想和阿洲这样。”原来是因为从小的经历令乐琪没有一点对婚姻的憧憬。“乐琪,你不能以偏概全,美好的婚姻是要两个人用心经营的,你的父母之所以能闹到如此地步是因为他们两个对彼此来说就不是对的人。婚姻代表着承诺,阿洲想用实际行动告诉你他的责任心。”周冬昇看着柏逸坐在那里像个心理咨询师。“嗯……”乐琪好像听进去了。“你平时和阿洲为小事争吵过吗?”“没有,他对我很好,凡事都让着我。”乐琪若有所思。“你看,你为什么要担心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呢,再说了,婚姻是两个人的事情,你自己也要考虑清楚,不能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你上次的做法是对的,没有做好准备不要贸然答应,不能在婚姻中被牵着鼻子走,你们两个人都没有错,只是没有互相尊重彼此的想法,好好沟通一下就好了。”柏逸接着说。“我明白了,谢谢你,柏老师。”乐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仿佛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不知道下节课是一个人来还是两个人来呢,柏逸看着乐琪远去的背影,感叹道。果不其然,阿洲和乐琪同时出现在新一次的插花课上,两人的状态看起来特别好。课堂上,乐琪也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她愿意和阿洲结婚,但前提是,阿洲要重新求婚,上次的求婚,乐琪十分不满意。阿洲连连答应,傻笑着。众人也都松了一口气,纷纷祝愿这对新人。乐琪特意感谢了柏逸上次开导她,如果不是柏逸,他们可能就分手了。柏逸也没想到自己什么也没做却能帮上忙,在大家的赞扬声中变得不好意思了起来。除此以外,乐琪还特别委托柏逸让他帮忙给自己设计婚礼的手捧花,柏逸自然乐意接下这份委托。当天晚上,柏逸就马不停蹄地开始设计、查资料、画草图,周冬昇催了好几次让他睡觉,柏逸完全不理,依旧伏在桌旁就着台灯“刷刷刷”画着,夜里只有铅笔摩擦画纸的声音,接连画了好几版,最后终于困得趴在桌上睡着了,周冬昇只得把他抱到床上去。这天,平时和奶奶一起来上课的小男孩独自一人坐在座位上。“磊磊,怎么没跟奶奶一起来呢?”柏逸见男孩身旁没有了银发老人的身影。“磊磊的奶奶住院了,最近可能都来不了了。”对面的红姐回应着,她和磊磊住在一个小区,邻里都知道。“啊?磊磊,奶奶还好吗?我待会儿给你包一束花,你替大家带给奶奶好不好,大家都很想她,希望她早点回来上课。”柏逸半蹲下来捏着磊磊的小肩膀,安慰他。“叔叔,死亡是什么?”磊磊默默点点头,接着问向一旁的周冬昇。“磊磊的奶奶在医院情况很不好,这孩子一定听见大人说什么了。”红姐一旁小声说着。“死亡就是消失不见了。”周冬昇觉得揪心,磊磊作为一个小学生显然还不理解死亡是什么意思。“那还会回来吗?以后都见不到了吗?”磊磊的表情没有伤心只有迷茫。“磊磊,别想那么多了,奶奶一定会好起来的。”大家都围了过来,为这个小男孩感到难过。课堂上,大家都额外关注着磊磊,生怕触碰到他内心的敏感地带,倒是磊磊没有半点异常,大家都怪心疼的。课后,柏逸按照约定准备包一束看望奶奶的鲜花,让磊磊带回家。“可以要这种花吗?”磊磊指着架子上开得正艳的黄色雏菊。“送菊花会不会不太好。”周冬昇说,他看柏逸是准备拿康乃馨和马蹄莲的。“奶奶就喜欢这个花,她说以前爷爷就会在山上采这种花送给他。”磊磊还是执意要雏菊。“那好吧,只要奶奶喜欢就好。”柏逸知道磊磊指的应该是野菊花,和雏菊很相似。柏逸选了一束花瓣还没完全开放的雏菊,这样送给奶奶的时候应该是开的最好的时候,他快速裁剪了几张牛皮纸包好鲜花,还写下了一张“早日康复”的卡片,磊磊拿着这束花飞奔回家,他要明天亲自递到奶奶的手上。一周后,磊磊并没有来上课,估计家里人都太忙了,无暇顾及多余的事情。课堂上少了磊磊显得冷清多了,学员中就数他的话最密,经常惹得大家哈哈大笑。柏逸通过磊磊妈妈的朋友圈得知了奶奶去世的消息,妈妈还特地感谢了柏逸,说奶奶临终前见到了那束花很高兴。即便有人离开了,生活还是得继续。第二周,红姐带着磊磊一起来上课了,课堂上磊磊突然瞥见了花店里售卖的雏菊,“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大家都看了直心疼。“磊磊,别哭了,奶奶也不希望你这么难过的。”兮兮抱着磊磊,本想着安慰他,自己也哭了起来。现场还有好几个人偷偷抹泪,其中这也包括柏逸。“我想奶奶了。”磊磊抽泣着,小脸上满是泪痕。“我们大家都很想奶奶,其实奶奶一直会在你身边的。”周冬昇也轻抚着磊磊的后背,让一个小孩子直面死亡,这太残忍了。“我再也见不到她了,你之前告诉过我人死了就会消失。”磊磊依旧止不住地掉泪。“那是叔叔骗你的。”柏逸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磊磊,我们来看动画片吧。”听见这句话,磊磊突然就不哭了,果然小孩子都对这类比较感兴趣。柏逸从二楼找出了他没用过几次的投影仪和幕布,随后把幕布架在了木桌的正前方。柏逸又在桌上放置了几个小夜灯,把店内的灯全关了,幕布亮了起来,播放着《寻梦环游记》的画面。大家围坐在一起,一边插花一边看着电影,磊磊也不哭了,聚精会神地看着。大家都沉浸在剧情里,在座的每个人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室外是喧闹的车水马龙声,室内是影片中悠扬的音乐声,像是两个世界,互不干扰。影片结束,灯光亮起,大家的花也都插完了。“叔叔,我知道死亡是什么了。”磊磊一脸认真。“什么?”周冬昇问他。“死亡就是用我们看不见的方式继续生活。”磊磊显然是看完电影有感而发。“你说得真对,所以比死亡更可怕的就是忘记,我们要永远记住奶奶好不好。”兮兮搂着磊磊左右晃着,如同被治愈了一般。大家都由衷地替磊磊感到高兴,希望这个小男孩能一直快乐地成长。“磊磊让我想起了我小时候。”周冬昇回想起今天课上的那一幕。他每天和柏逸入睡前都会躺在床上聊天。“我爷爷去世的时候,我也和磊磊差不多大。那时候直到爷爷葬礼举办完我都没有意识到他已经永远离开我了,后来到了暑假,我问爸妈什么时候去爷爷家,爸爸说爷爷已经去世了,以后再也不去了,我才猛然意识到原来爷爷已经死了。那时我也像磊磊一样哇地哭出了声。”周冬昇回忆着自己的童年。“你跟你爷爷的感情一定很好。”柏逸转过身抱着周冬昇。“对呀,我爷爷以前是一名木匠,他会用木头做好多东西,给我做弹弓、陀螺、木剑,甚至家里还有成套为我量身定做的缩小版家具。我好想他,他再也不会用木头给我做各种东西了。”周冬昇陷在了回忆里,这么多年了,他还是很想爷爷。突然视线模糊了,眼泪大颗大颗地掉,哭得和磊磊一样。“别哭、别哭。”柏逸吓了一跳,怎么说着说着就开始哭了起来,虽然他不是第一次见周冬昇哭了,但见他哭起来还是显得很违和。“柏逸,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办。”周冬昇紧紧抱着他,哭得更大声了,仿佛这才是他为什么哭的重点。。“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比你先死。”柏逸又好气又好笑,轻拍着周冬昇的后背。“因为你比我大五岁啊。”周冬昇停止了哭泣,用一本正经地眼神盯着他。“你!”柏逸真想把周冬昇踹下床。还没等柏逸动腿,周冬昇的嘴就凑了上来,深深吻住了他,两人的舌头在唇齿间游走、吮吸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