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园区,其实是十数个工厂都坐落在那个叫青苗镇的地方,距离市区约有二十公里。余疏浅晚上随手在巷子后边的居民区撬了一辆停在水沟旁边的自行车,骑上就走了。他斜挎一个背包,穿了一件黑色的兜帽卫衣抵御习习的夜风,两只轮子踩得飞快,差不多骑了一个小时,就到了地方。

    在靠近园区附近的荒田里,余疏浅把自行车放倒藏在一片草堆中,附近别的作物不多,只有野草极其旺盛,他又用石头做了个标记,方便自己寻找。看似封闭式管理的园区,其实漏洞百出,毕竟没有设置摄像头,在外面围了一圈上面插着碎玻璃的砖头墙而已,晚上有三四个门卫带着土狗巡逻,黑夜里间或有几声犬吠。余疏浅还没成年,个子这会也才一米六五左右,体型偏瘦,穿个黑色的卫衣简直要和夜色融为一体,再加上他有意识地站在阴影处,这么一个园区在他眼睛里几乎如入无人之地,他很快找到了一处矮墙,上面的玻璃碴被人踩掉了不少,他后退几步助跑,在墙上蹬了一脚后就轻松地越了上去,嗖的跳进了墙内,前后花不了三秒钟。他背包里有一个小手电筒,但此时还没有用的必要,园区的灯光加上月光,足够他看清道路。

    他转悠了一会儿,不多时就找到了崔晓兰所在的鑫鑫成衣厂。这个厂占地面积不大,总共两片大平房当作车间,外加一栋两层的小矮楼兼顾办公室和食堂。园区内有一些或废弃、或还没建成的房子,不是老板跑路了,就是资金链断裂,暂且建不成。正好鑫鑫成衣厂斜对面有一栋暂未租出去的厂房,连窗户都还没有镶,只有一栋水泥浇筑的主体。余疏浅走进去,找了一个视野绝佳的位置,刚好可以看到鑫鑫成衣厂的大门。

    绝大部分工厂都要求工人上晚班,一班倒的工厂大约上到九点钟到十点半这个时间段下班,两班或赶工期,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开着机器做活。鑫鑫成衣厂是一班倒,晚上九点半下班。余疏浅等了靠在墙边,等到他们打铃,目不转睛地盯着大门口的女工蜂拥而出,走出大门后就结伴三三两两地离开。在这群年轻的女工中,胡志辉的身影就分外明显了。据赵有志描述,胡志辉年龄在四十岁左右,身材矮胖,肤色黑,头发剃得像个光头,经常穿一件绿豆色的立领衫。只见胡志辉走了出来,余疏浅立刻就觉得那人脖子生得很短,简直像一只乌龟,跟这件衣服搭在一起就是那句王八配绿豆。

    余疏浅远远地跟在胡志辉后面,胡志辉所住的宿舍在园区的另一边,叫吉祥单身公寓,这个地方档次显然和工人住的不一样,不用睡上下床或大通铺,显然也是因为胡志辉大小算管理层,恐怕又在厂里有些股份,足够负担得起。余疏浅连续踩点了三天,白天在洗头店给人洗头,晚上在工业园区散步,散完再骑车回去,一天的生活可谓十分充实。他把胡志辉的活动路线摸得一清二楚,顺带又去赵有志上班的地方看了看。到第四天晚上,赵有志上工上到一半,水喝多了尿急,就到外边上个厕所,刚抖完那根东西,肩上就被人一拍。他以为是工友,一扭头居然是余疏浅,着实把他吓了一跳。余疏浅戴着帽子,冲他笑,说:“就今晚?”

    赵有志说自己已经和几个信得过的兄弟联系好了,就等余疏浅通风报信。余疏浅点头,跟他们说今天下工之后就去龙鼎配件厂和格瑞特电器厂后面的那条小路上等他,注意不要引起别人的注意,最好稍微晚一些出来。

    等他们在晚上九点五十分汇合时,几个年轻人几乎压抑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显然他们之前都没有做过类似的事情,但都对即将惩治胡志辉这件事摩拳擦掌。其中一个就是余疏浅之前在洗头店见过的,女友和崔晓兰一样在成衣厂打工的人。余疏浅拉着兜帽的领子,看不大清脸,赵有志介绍这是他自己认的弟弟,特别靠谱。余疏浅给每个人都发了一块破布,叫他们围在脸上,说是以防万一。他们惊讶于余疏浅竟然能在园区找到这样一个渺无人烟适合动手的好地方,而且这个地方是一条窄巷子中,他们很快看到胡志辉一个人从路口走出来,经过他们的视野。

    余疏浅打手势示意他们不要动,接着自己从巷子口闪身出去,他手里的麻袋早就准备好,跟在胡志辉身后两步,十分果决地就把麻袋将胡志辉从头套了进去,胡志辉毫无防备,就视野一黑,他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余疏浅招招手,这伙年轻人当即冲上前把胡志辉连拖带拽地扛进了巷子深处。好几记拳头落在胡志辉身上,他都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整个人都处于一个相当茫然无措的状态,只能像个沙包似的被动挨打。

    赵有志第一脚下去还带着点犹豫,村里打架常有的事,家长里短的很容易起纷争,两三下老拳之后,赵有志进入了“状态”,他旁边的人也加入了进来,他一想到自己做的是正义之事,师出有名,更觉得殴打胡志辉十分解恨,这个油腻腻的中年男人把成衣厂的女工视为自己的囊中物,被骚扰者不下十余人,更有倒霉的女孩被其得逞。社会败类,打死了都是活该。不光是赵有志如此想,其余的几名年轻人都热血上头,胡志辉的惨叫好像一首美妙的乐曲,余疏浅站在阴影处看着,没有动作,他干着望风的活,一开始他还饶有兴味地看着,他暗中端详这几个年轻人的表情,他并没有被这种情绪所感染,反而很快觉得略有厌烦,这种不痛不痒的殴打比隔靴搔痒还要过分,不仅没有带给余疏浅助人为乐的好心情,反而让他觉得有哪里不痛快,可他一时间也没有想明白。

    没人注意他,余疏浅忽然有了个想法,在混乱中他冲着赵有志的脑袋用力地踹了几脚,也不知是不是如他所愿踹中了太阳穴。没过两秒他拉住赵有志,很轻声道:“走了,不要太晚回宿舍。”赵有志被拽得一个踉跄,看到余疏浅的提醒,点点头,打手势叫其余几个人都停手,一伙人匆匆忙忙地离开了巷子,只留下胡志辉倒在地上,竟然没有动静了,但他们走得太匆忙,无人发现,除了余疏浅回头看了一眼。

    按照原计划他们各自回了宿舍,余疏浅本也该离开,然而他避开人群,在园区里“散步”了半小时后,又绕回到他们套麻袋殴打胡志辉的那条巷子里。余疏浅看到黑黢黢的巷子中能模糊看到一个人形的阴影。他实在好奇,用帽子遮住自己的脸,靠近胡志辉。他的脚步很轻,和猫一样,他能听见自己稍稍粗重的呼吸声,没有听见胡志辉的。他拿掉胡志辉头上的麻袋,借着手电的灯光,他看到胡志辉鼻青脸肿,脑袋上流了血,把脸糊住了大半。

    余疏浅拿手指探了探胡志辉的鼻息,很微弱,很难感觉到。他在原地静静地站着,像罚站似的足足站了将近一个半小时,直到胡志辉彻底死亡。在确认胡志辉死亡的同时余疏浅确认了自己的道路,他惊觉权力并非除天命外操控生死的唯一法门。原来只要他愿意,他就能够做到,他早该想到这一点了。

    余疏浅带着无与伦比的激动心情回洗发店收拾东西,他连夜离开了广州,没有留下任何口信或者纸条。第二天刘姐回店里时看不到余疏浅的影子,只以为小孩子在外头爱疯玩,赶不及回到店里。但等了两天,余疏浅都没有回来,庞小军对刘姐说余疏浅把自己的东西都带走了,也许是找到了自己的父母,也许出了什么事,刘姐想过报警,庞小军把她劝住了,说道:“我们这样的人,找了警察也找不见,还要连累店里。再说了,小七仔这么聪明,又有主见,谁能拐得了他?我看他是跑出去找赚钱的路子了。”刘姐嘟囔了一句那也该跟店里说一声,过了几天后就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此世间竟无第二人知道余疏浅的行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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