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芒斯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超大型滚筒洗衣机,刚开始坠入弱重力环境,所有声音和动作都像是变慢了,他花了一些时间来调整坠落的方向,其间,他似乎在黑暗中看到了宇宙的一隅,星系正在飞速地旋转,形成耀眼的湛蓝色漩涡,在那周围细密地环绕着银色星轨般的数据轨道,轨道的弧形充满数学的奥秘,纤细而舒展,仿佛神明美丽如瀑的发丝。

    坠落的过程并不长,重力很快回到了身上,康芒斯穿过另一扇金色轮廓的门,掉进了一个立方体里。

    他的后背结结实实摔了一下,浑身骨头生疼,还没来得及活动身体,就面临了一个严峻的现实问题:这地方还真比之前那地方要糟。

    康芒斯:“……”

    他的腿完全伸不开,此刻弓腰屈膝挤在一个行李箱大小、密不透风的“盒子”里,有点像关押吸血鬼的那种棺材,正确的做法是用烧红的十字架钉穿心脏、然后活埋。食秽者被卡在他的腿间,锋利的爪子勾着他的衣服,从他的小腹爬到了他的胸口,团成毛绒绒的一小团,尾巴不耐烦地来回蹭着他的脖子,弄得他有点痒痒。

    “好吧宝贝……我必须解释一下,我平时运气真没这么差。”康芒斯头疼地说,“我以为至少能传送到学校外面,没想到还在这破学校里面,而且咱们好像已经入土了。”

    康芒斯没开玩笑,他平时运气跟着人品走,一直都很不错,买彩票都是两百块起中,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差得离谱。

    食秽者不高兴地叫了一声,康芒斯玩着它的尾巴,心血来潮把它两条尾巴系了个完美的蝴蝶结,食秽者非常生气,举着猫猫爪揍他,康芒斯多少有点受虐倾向,觉得被它打还挺爽的,笑眯眯享受完,三两下把它团成一只小毛球抱着。

    “盒子”里的氧气所剩无几,食秽者是超自然生物,某种类似“灵体”的存在,不需要呼吸,但他是个大活人,不喘气就要死了。康芒斯抬手敲了敲四周,无奈道:“听声音外面应该被堵死了。没办法了,宝贝,咱们再‘开个门’吧。”

    这次门从下面打开,康芒斯直接抱着食秽者跳了下去,又是一套快洗加甩干,差点把昨天的饭给吐出来。

    康芒斯拎着包从地上站起来,故作从容地拍拍西裤,食秽者站到他的肩上,警告地低叫,康芒斯往旁边一看就知道大事不妙,周围黑黢黢的,死气沉沉,显然,他们仍在学校内部。

    康芒斯:“……”他就知道。

    任意门程序运行测试里写的那些传送误差都跑哪去了?怎么一直在原地打转?工程部到底有没有认真进行过测试?康芒斯心里骂了一大长串脏话,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程序员熬夜加班赶出来的垃圾程序,他到底有没有自己跑过?!全是bug!活该挨骂!!

    康芒斯环顾四周,他们处在一个空心建筑里,这是一个环形的楼梯,有着到腰部高度的玻璃栏杆,围成偌大的圆形,且不断盘旋向上,但找不到任何出口,离开的唯一途径是越过栏杆跳下去。

    楼梯下方漆黑一片,深不见底,仿佛没有尽头的深渊,只剩永无止境的坠落。

    往上方望去,螺旋的楼梯同样望不到尽头,楼梯靠墙一侧是百窗庭建筑,极密集地排列着铁质的门和窗子,内部全部黑暗,没有一丝光线,看不清里面的东西,门窗均已严重锈蚀,沾满血垢,门把或被焊死,或缠绕着锁链,无法打开。

    这是一座“塔”形的监狱。

    每个房间都是牢房兼刑讯室,封存着罪人的尸骸。

    康芒斯沿楼梯向上走,这地方的重力有些奇怪,大概是现实世界的两到三倍,身体变得异常沉重,浑身仿佛被冷水浸透,让人非常不舒服。

    一切都像在缓慢地下沉。

    食秽者跳到栏杆上,慢吞吞地往上走,它原本轻得像一片羽毛,此刻也有了重量,像是一个有血有肉、真实存在的生命体。康芒斯担心它一不小心脚滑掉下去,但他的念头完全是多余的,食秽者脚步冷静平稳,优雅得像在自家花园里散步一样,根本无须他担忧。

    康芒斯跟着它往上走,楼梯漫长永无尽头,过了一会,食秽者忽然停下,对着一间牢房低声地叫。

    只有这个房间的门是虚掩着的,康芒斯谨慎地推开门,房间里透出一丝惨白而虚弱的光线,灯光极暗,笼罩着绝望朦胧的紫色光晕。

    康芒斯走进房间,里面只有一张被固定在地上的铁床、一个排泄池,床架上有捆绑四肢用的皮带,床边有一个很矮的手推车,只有膝盖高,托盘里散落着陈旧的手术刀具,全部锈迹斑驳、沾满血污,似乎这里曾进行过某种残忍的实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