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年轻,看样子顶多二十岁,下巴上没有一根毛,上嘴唇是一层柔软的绒毛,两片嘴唇一张一合不住地动,他周围席地坐了一圈俘虏兵,许多都是胡子拉碴,有那四十几岁的国民党老兵,论年纪可以当他老子,此刻正没精打采地斜睨着他,这个场面让人感到莫名地滑稽。

    顾秋先一听就给制止了:“全都编入队伍,补充损失的人员。”

    然后转头就问那个干事:“你是新来的吧?”

    居然这么呆呆的,书生气,照他这么样说哪行?

    顾秋先一句话,把那个小干事问了个面红耳赤,吭哧吭哧半天说不出话,低了头不敢回话,顾秋先也没有多说他,自己犯不着跟他较劲,回到指挥部,顾秋先就找萧子静:“新进部队的政工人员,要重新教育。”

    萧子静登时便是一愣:“怎么了?有人违反政策了?”

    那样可是不好。

    顾秋先沉着脸:“那倒是没有,是政策执行得太好了。”

    然后他简短地把方才看到的事情一说,然后说道:“真是乱弹琴,哪有给他们自己选择的道理?倒是政治上正确,道德文章冠冕堂皇,可是不实际,都这么去说还了得?”

    尤其遇到像何若冰这样的,巴不得发路费跑路,对共产党的政策还真熟悉,找上来说要遣散。

    萧子静点头道:“确实是有点迂腐了,差一点当了宋襄公,我们共产党人是有道义上的政策,但也要灵活执行。”

    想着何若冰,顾秋先的烦恼又涌了起来:“这就是对着我们,以为是好说话,还能讨价还价,当着日本人,他也敢!”

    萧子静噗嗤一声便笑了出来:“老顾啊,你可真是气得很了,我们毕竟是人民的军队,不能和日军相比。”

    旅长这个人啊,有时候说话不仔细想一想,他之前看到国民党军的俘虏没精打采,以为是不如日军那样顽强,倒是也罢了,毕竟是说的反动军队,然而如今他拿解放军和日军比较,就不太合适,有点政治问题。

    顾秋先“哼”了一声,道:“军队就是军队,不是红十字会,以为是天天在这里开玩笑呢?”

    书面上是说要自愿,顾秋先晓得有的兄弟部队也确实设了“解放团”,改造俘虏兵,不过战地情况紧张,多数没工夫搞堂皇体面这一套,就顾秋先所知,大部分都是抓了就查成分,查完了成分就补充进队伍,一边政治军事教育,一边打仗,可以说这些国民党军的俘虏,在战场上投诚之后,转个身就去打蒋军,想一想也挺有意思。

    萧子静咯咯地乐,望着顾秋先,晓得顾秋先今天不单纯是为了那个经验不足的文化干事而恼火,实在是给何若冰气得很了,这个何若冰可真的是啊,对共产党不是一无所知,他倒是少有误会,不过却是把我党的政策用得太好了,红军在井冈山的时代就有规定,不准搜腰包,于是何若冰就把青天白日的徽章留了下来,毕竟手表钢笔都不能给抄走呢,更何况是帽徽,顾秋先虽然不太管部队的思想纪律问题,但是有萧子静,所以本旅的各项纪律政策执行得相当不错,俘虏政策就是其中之一。

    萧子静给何若冰送书这件事,没多久便给庞海东知道了,有一回遇见了丁善才,庞海东乐颠颠地问:“善才,政委给那个小子拿书,能管用吗?”

    丁善才把头一晃:“不晓得,死马当活马医吧。”

    庞海东把两手猛然一拍,发出响亮的声音:“可算是把这尊大神请走了,旅首长肯定有办法治他。”

    丁善才笑呵呵地说:“晓得你为了他头疼很久了,如今名正言顺,他是给调到旅部去了。”

    不是你没本事,是首长另有安排。

    庞海东摇着头:“我倒是还罢了,冯立本难受啊,整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冯立本就是何若冰从前所在的二班班长,庞海东毕竟是连长,不是必须每天对着何若冰,冯立本就逃避不掉,就在他的班里,出来进去大眼瞪小眼,何若冰倒是泰然自若,冯立本浑身不得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