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未爱过我,我是知道的。

    我喜欢骑马,喜欢大漠的无际,天空的广阔,就连竣风裹挟着风沙吹到脸上的触感也喜欢,想着有朝一日能带沈惜瑭去看看那等美丽的风光,也不知日后还有没有机会。

    我全家受父亲的影响皆为忠义之士,可我对朝廷却是非常不满的,兄长战死之时未曾及时派兵援助,最后一句封赏不了了之,不愿牺牲自己女儿,就将妹妹册封公主送出去和亲,遭受了多少苦难才回来,真不懂他们一家要吸血到什么地步。再到后来,我也迫不得已被困在这密不透风的京城中,为了虚度光阴,只得四处寻找乐子,没成想不经意间竟寻到了命定之人。

    他与我见过之人还真是不一样,狠戾中透着股倔强,让人信不起来他是个坏人,拿来玩玩应该还不错。巧合的是刚探清他的身份便在朝堂之上遇见了,他如此好玩,拆穿可就没意思了,今晚就去倚翠楼会会。

    他弹琴时眼底的情思缠绕与堂前刚直版正的形象形成巨大反差,真是叫人遐想,我闻着他身上那股馨香,一股血气直冲头脑,强行与他上了床,毕竟这世上再没有比让反抗者臣服更愉快的事情了,更何况还是那等的绝色。

    原本我尝到味道后就理应不感兴趣了的,可沈惜瑭身上仿佛有股致命的吸引力,叫人如何都忘不掉,反倒随着时间的流逝思念更甚,本打算今日随皇上打猎结束之后就去找他的,他居然自己摸了过来,还读懂了我的心中所想,那时我便想我们的故事或许并不只会发生在倚翠楼。

    我爱他,自然处处都想袒护着,只是没想到两人之间的初遇并不那么美好,我反而是伤他最深的人,此刻只能尽力挽回,可我都低头了,他怎的还是一直拒绝,罢了,将他娶进门不就单属于我了?

    想不到还挺聪明,真说服了父亲让我出征,还把小妹找了回来一家团聚,真不愧是我看上的人,只可惜我就要上战场了,不知能否活着回来,给不了太多承诺,惟愿他能在我守卫的疆土下平安健康。只可惜我走那日意外得知了更不为人知的他,那段黑暗压抑的童年有多难挨,我再心疼也无法感同身受,只得派人时刻盯着,以免沈惜瑭再遭毒手。

    时隔这么多年再次回到边疆,一切还是那么熟悉,只是地上多了数以万计的躯骸,天上飘着许多无法安宁的亡魂,他们唯一的愿望便是能收复这片疆土,抵挡敌人的进攻,保护好百姓的安宁。我当然知道自己不会是最后一个,将来还会有更加年轻的战士为守卫国家而冲锋陷阵,只愿能尽绵薄之力,哪怕多拓宽一寸领土,多抵挡一刻也不枉来这世上一遭。

    营中出现了内鬼,我在追凶途中反遭伏击掉入了山崖之下,因刚下过雨,土地松软才不至于丢了性命,可也伤得不清,兴许是哪处骨头断了,根本无法动弹,身上的伤若不及时处理也很容易溃烂,招致黑鸦。烈日当头,林中草木繁茂,把蒸腾的热气捂得严严实实,像是被困于一个巨大的牢笼之中。我反反复复醒来又昏阙,终于用尽全身力气爬起来时忽觉前方黑暗之处有双眼睛盯着我,它眼中透着股杀气,一步一步向我走来,皮毛颜色艳丽,精明危险,伺机而动。

    平日里叫我赤身上阵与黑熊搏斗也不会输,可此刻饶是只狐狸也没多大胜算了,毕竟能否活着出去都是个极大的问题。狐狸动了动鼻子,闻到我身上浓烈的血腥味之后猛地扑了上来,恰巧咬住了被敌人挑断手筋的地方,锋利的牙齿硬是撕下一块肉来。

    本该是很痛的,可那时我已经失去知觉了,只想着能存口气回去见沈惜瑭,便没什么能阻碍我,抄起随身携带的匕首殊死一搏,奇迹般的战胜了它,也因此获得了如救命稻草般的一顿饱餐。那时我并不知能否平安度过这漫长的一夜,只是躺在树干上赏月,将挂在脖子上的菩提取下衬着月光看了又看。幸亏从沈惜瑭处取了这东西才能在思念之时能够睹物思人,也不知他过得好不好,写回去的家书从没收到过一封他的回信,只能从小妹字里得知他的近况。就那么讨厌我么,这么久了连一次问候都没有过,恐怕巴不得我死在外边吧,我偏不遂他愿,硬是要活着回去。

    说来也幸运,我带上狐狸皮一路循着日出的方向走,竟遇上马儿来接人,这才回到了军营当中。后来战争大捷,我取下敌人首级便该回京了,兴冲冲地去找沈惜瑭却听闻他过得并不好,被皇帝算计不说,还卷入了政权抢夺的阴谋当中,他想杀高俅,我就替他杀,他想离开京城,我就带他离开。无论他今后想做什么,我都替他去做,只要他不再一直推开我,让我时时刻刻守在身边。

    父亲问他喜不喜欢我。这个问题的答案我心知肚明,只是无法面对而已。他爱我又如何,不爱我又如何,我想要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我深知早先做错了事,也明白世上没有后悔药,那就用一生去弥补,去反思。我见证过太多的伤痛与死亡,所以别无他求,只要他活着。

    起兵谋反这天还是来了,眼见我用生命去守护的国家凋零内乱成这样,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真想把他们周家人都杀了,让沈惜瑭坐上去统领天下。可父亲像是被猪油蒙了心,说什么也要帮助周子木,那便再帮他一次,不过这也是最后一次了,将来,我不会再与皇室扯上任何关系。

    我终于找到他了,他看起来比宫中消瘦的模样好上许多,脸颊都泛着红润了,只是眼神从头至尾都不曾在我身上停留片刻。说不失望是假的,偏偏周子木那畜生惹得他咳嗽连连,满脸惨白,真后悔那日没在宫中杀了他,这样阿瑭或许就能多放些心思在我身上了。

    身为男人,对自己所爱之人自然有着很强的占有欲,我有多希望他从头到尾都只属于我一人,可血淋淋的事实就摆在面前,纵使我内心有再多不甘,还是不敢吭声,怕惹恼了他。能再次见到便是万幸了,我自知不该再多奢求些什么,能日日见着他便好。冬天好冷,他如此病重,能撑过去吗?

    我看着床上那具单薄的身影,平生第一次湿了眼眶,沈惜瑭,我实在对不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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