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为调兵之制,亦使边镇防务秩序紊乱。朝廷沿边设卫,惟土著兵及有罪谪戍者。遇有警,调客兵往戍。而客兵调度,从京师到西北远地,所耗钱粮不计其数。客兵既至,边镇日费益广,刍粮供应更加困难。不仅如此,客兵为临时调拨,兵将之间,难免将不识兵,兵不识将。再者,客兵至边,不熟悉戍地风土,所起防虏作用甚小。由此可见,客兵防边,只是平添负担而已。

    此二弊虽非边防衰弱主因,然亦对边防破坏不小。是以,边防积弊如此,边军又如何可固守边疆?故曰,北虏之患,在内而非在外!”

    堂上徐阶听完张敬修这一番长篇大论,与李春芳、张居正相视一眼,沉思良久,方道:“你所言‘五弊’确是言之有理,与朝堂诸公所论不谋而合,甚至更为详尽,于读书人而言,算是极为难得了。”

    而后,眼睛一眯,紧紧盯着张敬修,面无表情道:“只是,以你之见,当如何除此‘五弊’?”

    李春芳、张居正也是盯着张敬修,静待其道出所思之策。

    对于已位极人臣、治国柄政多年的徐阶来说,看出问题所在,并不算什么,关键在于所言策略是否切实可行。否则,一番长篇大论下来,只言问题,让其说起解决之道,却又半天憋不出个字来,又有何用?

    这就和后世一些‘公知’一般,对自己国家各种嫌弃,说三道四,却从未想过如何出力解决问题。当然,对于正经指出问题所在,还是极好的,毕竟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想出切实可行之策。

    显然,边防衰弱不仅仅只是军事问题,而是整个大明王朝政治、经济积弊的缩影。

    因而,如果在此妄谈‘清丈田亩’、‘撤除监军,改变以文御武现状’之类的解决之策,也不过只是空谈而已。而且,这些策略,朝堂之中也早有有识之士提出,只是完全难以实行,都是喊了几句后,又照常如旧。

    须知,对于这些体制机制中的积弊,若要彻底解决,必然要触及根本,且绝非一时之功,非大魄力者不可为。

    思及此,张敬修自不会于此夸夸其谈,而是在大方向上与朝堂所议一致,再从细节上抛出些干货。

    于是,张敬修略作思忖,声音清朗道:“回元辅,若要除以上‘五弊’,大略无非是整治吏治、清丈田亩、改重文轻武之风,这些元辅及朝堂诸公自有深思,晚生便不在此妄谈了。晚生所思,要缓边防之患,除整治吏治等大略外,有两点可用。”

    三位阁老见张敬修并未大谈整顿吏治、清丈田亩,皆目露赞赏之色。其实,眼下谁都知道要整治吏治、清丈田亩,但是这些事情,无论你如何执行,势必触动整个利益集团,所遇阻力之大,实非常人可以想象。

    更何况,‘其身不正,虽令不从’。徐阶身为首辅,其家人在他默许之下,横行乡里,在松江府、苏州府一带占地二十多万亩。而一向富有贪名的严嵩,其田产也只不过才接近三万亩而已。百官之首尚且如此,又如何能行此大事?

    “哦,是哪两点?”徐阶笑着问道。

    张敬修道:“晚生所思两点,只以‘兵精粮足’为要。其一为增加九边屯田产粮。据晚生所知,佛郎机人从外域得来几种粮食作物,名曰土芋土豆、番麦玉米,此两种作物极为高产,其亩产可达数千斤,为小麦数倍,且又耐瘠、耐寒,就算在苦寒之地种植,亦能丰收。而这两种作物皆已传入我朝,若能将其寻来育种,再在北方苦寒之地推广种植,必可缓解粮荒!”……

    “你所言可当真?真有如此作物?”竖耳倾听的张居正忍不住打断张敬修,同时心中儿子不早跟他说有些不满。

    张敬修笑道:“爹爹派人往两广、福建一问便知。”

    张居正盯着张敬修问道:“你是从何处得知此两种作物的?”

    张敬修撇撇嘴,撒了一个谎:“儿不久前从一来京的海商口中得知。”心中却在腹诽老爹,这么刨根问底干嘛,

    张居正还欲再问,便听得徐阶道:“君平既出此言,必然不会信口开河。更何况,若真有如此作物,我等只需将其寻来即可,又何必问其出处?”

    张居正道:“元辅说的是。若真有此作物,那事不宜迟,我等要尽快命两广、福建官吏去寻,以做试种,尽快推广。”

    李春芳有些兴奋道:“太岳所言极是,若那土芋、番麦真如君平所说那般高产,不但可在边地种植,缓解粮荒,更可在全国上下推广,届时,我朝将再无饥馑之忧!”

    徐阶笑着点了点头,其实他心里是不太相信会有这样高产的作物,但只是派人去寻来试种一番,又不会损失什么。相反,若真像张敬修所说,对于他来说岂不是一件大大的功绩,而且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