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是几间简陋的平房,四周拿土砖圈划出来一片空地,北边是茅房,西边角落的窝棚下堆放着杂乱的农具炊具,那马厩便在窝棚旁边,上方遮挡所用的是同一块芦苇编席。

    那女人被虎背熊腰的衙役单手拖拽着,踉踉跄跄地走在最前头,后面依次跟着许宝、许万千、蒲一深,以及程氏兄妹,最后头还紧紧贴了个掌灯的店小二。

    夜半三更伸手不见五指,惟有平房下挂着两盏破烂不堪的白纸灯笼,在寒风中摇摇欲坠,“沙沙”声如鬼魅私语,黑咕隆咚得甚是孤僻幽暗。

    “就在那里,就在那里!”女人一进后院便愈发畏缩紧张,颤抖着手指指向西边马厩处尖声喊道,激动得几乎要挣脱了衙役的手,死活不敢再靠近那马厩半步。

    许宝环顾四周,而后大步从正和那女人纠缠的两个衙役身边走过去,径直来到马厩前。

    许万千跟在许宝后面也走到马厩边上,里面的仅有的五匹马便是他们五个人的,此时看见有人前来,都用纯澈透亮得如琉璃珠子般的大眼睛静静地瞧着来人。许万千隔着食槽伸手给马儿安抚性地顺了顺毛,那匹温顺的黑马便左右扫着长尾,用温湿的鼻端来蹭她的掌心,引得少女一声轻笑。

    可眼下却不是个调笑的时机。

    一阵萧瑟呼号的风贴着地面簌簌卷过,几匹大马轻轻地以马蹄踢踏地面,突然,几个人的脸色皆是一变——

    在那风声之中,似乎夹杂了窸窸窣窣的异样响动,屏息分辨,那响动竟是贴着地面从地底下传出来的!

    还没等许万千反应过来,许宝已经劈手夺过那小二手中的油灯,单手撑着沉重的食槽,一个利落的翻身跃进了马厩里。

    程铁心紧随其后也翻了进去,许万千回过神来想要跟上,还没等向前两步便被蒲一深单手拽回来,她扭头有些不解地看向他。

    蒲一深松开手,转身走到马厩的木栅栏前,抬手轻轻地推开栅栏门,扭头瞧了许万千一眼,而后抬脚走进马厩。

    许万千:“……”

    许宝:“……”

    程铁心:“……”

    许万千赶忙跟上,留下程银心在外头观望情况。马厩里靠着墙边堆满了干燥厚实的稻草,然天气实在是冷得刺骨,许万千站在里面只觉得湿冷非常,手脚都冻得几乎麻木,她搓了搓手,朝掌心哈了口热气,于是乎禁不住脱口而出道:“天气如此寒冷,为何要她睡在这种地方?”

    外面的衙役听了,也顾不得那疯癫女人怎样挣扎,松了手连忙跑过来,站在外面陪着笑道:“我等奉命押解流放这罪贼,山高路远,能借着客栈通铺歇一歇脚已是相当好的了,哪有给罪人安排休憩之处的道理呢?给她个马厩睡已是不错的了。”

    说着他的目光又怯怯地挪向那女孩身后的少年,那双冷峻缄默的凤眸似有所感,淡淡地瞥过来,衙役浑身便是一哆嗦,赶忙挤出个友善而卑微的笑脸来。

    天杀的夭寿了,遇到个随身配着尚书令牌的贵人,俺竟还想做人家爷爷!吾命休矣!

    “哎呀呀,张五,那女人跑回大堂去了,我一人捉他不得,你快快与我同去!”其中一个衙役越想越怕,腿都要软了,连忙唤了另一个同伴,二人装着慌里慌张的模样,狗撵似的躲开了许宝几个人,一头钻回了客栈里。

    “官爷官爷,莫要再砸东西了!等等我呦!”那店小二左右瞧了瞧,像是在掂量哪一方的分量更重些,最后还是觉得自家桌椅板凳比较重要些,便朝许宝几人鞠躬便连连后退,嘴里喊着“几位客官您自便”,转身一溜烟便跑得没了影子。

    许宝他们并不在意这些人,此时俨然已被先前那怪异声响吸引了注意。就在这时,其中一匹大马似乎是被惊动了,有些不安地跺了跺地面,几乎是同时那声音便再次从地底下传来,在马厩这个狭小空间里显得愈发真切清晰。

    那声音果真像是无数婴孩儿被埋在地底,声嘶力竭地哭喊嚎啼!

    许万千倒吸一口冷气,脸色煞白地抬手捂住耳朵,可那哭喊声像是能穿透似的,刺得人耳膜生疼,仿佛成千上万冤死的孩儿正用怨毒可怖的眼睛盯着地面上的每一个人,不甘地用惨烈无比的哭声开展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