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焰的心情如做过山车,拔高拔低,他一方面痛恨父亲屡教不改嗜赌成性,一方面竟圣母似的想起以前父慈子孝的日子。可惜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他可亲可敬的父亲化成一只只知道玩乐的赌鬼,气死了他妈,搞散了这个家。

    要不然就让这些人把他弄死算了,看着晦气。

    他咬牙切齿地想,可血缘那点微妙的联系矫情地啃噬他的心脏,要是真的走到那种地步,他也未必真的铁石心肠看着父亲死。

    顾焰攥紧了拳头,只得提着一口气维持着坚强的假面。

    费陆阳看着父子俩之间无硝烟的对场,假惺惺说:“哎,不是我说,你欠的是钱,把儿子给我没用啊,况且,你愿意,你儿子能愿意吗?他也不是小孩子,万一带回去,养虎为患,出了事我找谁说理去。”

    “我儿子愿意的,愿意的。”费陆阳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我是他爸,他不会见死不救的。”

    “但现在你看啊,从头到尾都是你在说,你儿子可一句话没说呢。”费陆阳挑了挑眉,朝顾焰投去一个短暂的眼神。

    后来也不知道跟这些人说了什么,纠缠了什么,顾焰只知道当时的场景很梦幻,他不得已签了个“卖身契”,目送那些人离开,大门关上,仿佛关上了通向明媚康庄大道的入口。

    顾焰来到这个房子三天了,这三天他浑浑噩噩,像做了一场冗长的梦。

    他和那天在自己家跷二郎腿的青年总共只见了四面,说了不到三句话。

    通过这三句话,顾焰知道青年名叫费陆阳,而从他言语和面部表情可以得知,这个人脾气不好。

    昨天晚上,费陆阳回家,看见顾焰在客厅沙发上坐着捣鼓一支破手表,酒劲上头,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是谁,等他摇摇晃晃进了里面的屋子,半晌后折回来,醉醺醺地呵斥,叫顾焰做好该做的事。

    既然让你抵债,就做好保姆该做的事,别坐在那儿跟个大爷似的。

    顾焰手表不小心摔坏了正在修,也不知道自己碍着他哪只眼了,他抬眸一言不发的对视还让费陆阳误解了意思,债主脾气上头,骂街张口就来。

    不服气滚蛋,让你爸还钱。

    还钱二字真的是扎破内心膨胀怒意气球的针,要顾焰吃了个瘪,他心不服口不服,却也无处将不服和憋屈说出口。

    绕是说,顾焰也是个油盐不进的倔驴脾气,在家急了也是张嘴就来“妙语连珠”,怼的顾万培哑口无言,更有甚时,还会和他爸对打,打架也是常胜将军,何时受过这等气。

    他虽然读书不够聪明,但基本的善恶能判断;那天签下的“卖身约”他知道是个火坑,可他偏是带了赌气的成分签下,他想着签下为父还债,等还完之后就和他老爹彻底拜拜,既然能脱离苦海,何乐而不为。

    顾焰是个直轴,认准一个理,便会一意孤行,而且还大有撞破南墙撞到底的气势。

    反正都这样了,杞人忧天没用,再昂起头颅只会让人笑话。他心甘情愿把自己押在这里,跟谁赌气归根结底都是跟自己拗不过去。

    顾焰这么想,心里平静多了,他两三口吃完一颗苹果,然后拿起扫把抄起一块抹布,任劳任怨把房子里的卫生打扫干净。

    一圈卫生搞下来,把顾焰累得够呛,他就近去厨房洗了把脸,消除热意,缓过来后在心底把费陆阳骂了一顿。

    穿内裤三天不洗的老光棍脏孙子,真是泥菩萨救人开了眼了,好歹也是住独栋小别墅的人,人模狗样的,没点自尊心,沙发角脏的都起毛球了都不知道打扫,柜子上灰积的一层又一层,走路稍微带点风经过都要得肺结核。

    顾焰说着觉得鼻子里全是灰尘的味道,赶忙抽纸擤鼻涕;他拎着扫帚往外走,路过客厅,看见一小孩怯生生地从楼上走下来,扶着楼梯,手上端着一个卡通米老鼠陶瓷杯。